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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每日閱讀】瘧疾文章ID: 2702

●我每年要發一次瘧疾,從小學到高中,一年不落,而且有准季節。每年桃子一上市的時候,就快來了,等著吧。有青年作家問愛倫堡:“頭疼是什麼感覺?”他想在小說裏寫一個人頭疼。愛倫堡說:“這麼說你從來沒有頭疼過,那你真是幸福!頭疼的感覺是沒法說的。”中國(尤其是北方)很多人是沒有得過瘧疾的。如果有一位青年作家叫我介紹一下患瘧疾的感覺,我也沒有辦法。起先是發冷,來了!大老爺升堂了——我們那裏把瘧疾開始發作叫“大老爺升堂”,不知是何道理。趕緊鑽被窩,冷!蓋了兩床厚棉被還是冷,冷得牙齒“嘚嘚”地響。冷過了,發熱,渾身發燙,而且劇烈頭疼。有一首散曲詠瘧疾:“冷時節似冰淩上坐,熱時節似蒸籠裏臥,疼時節疼得天靈破,天呀天,似這等寒來暑往人難過!”反正,這滋味不大好受。好了!出汗了!大汗淋漓,內衣濕透,遍體輕鬆,瘧疾過去了,“大老爺退堂”。擦擦額頭上的汗,餓了!坐起來,粥已經煮好了,就一碟甜醬小黃瓜,喝粥,香啊!杜牧詩雲:“忍過事堪喜。”對於瘧疾也只有忍之一法。挺挺,就過來了,也吃幾劑湯藥(加減小柴胡湯之類),不管事。發了3次之後,都還是吃“藍印金雞納霜”(即奎寧片)解決問題。我父親說我是陰虛,有一年讓我吃了好些海參。每天吃海參,真不錯!不過還是沒有斷病根。一直到1939年,生了一場惡性瘧疾,我身體內部的“古老又古老的瘧原蟲”才跟我徹底告別。惡性瘧疾是在越南得的。我從上海坐船經香港到河內,再乘火車到昆明去考大學。到昆明寄居在同濟中學的學生宿舍裏。住了沒有幾天,病倒了。同濟中學的那個學生把我弄到他們的校醫務室,驗了血,校醫說我血裏有好幾種病菌,包括傷寒病菌什麼的,叫趕快送醫院。到醫院,護士給我量了量體溫,體溫超過40攝氏度。護士二話不說,先給我打了一劑強心針。我問:“要不要寫遺書?”護士嫣然一笑:“沒事,是怕你燒得太厲害,人受不住!”抽血,化驗。醫生看了化驗結果,說有多種病菌潛伏,但主要問題是惡性瘧疾。開了注射藥。過了一會兒,護士拿了注射針劑來。我問:“是什麼針?”“606。”我趕緊聲明,我生的絕對不是梅毒,我可從來沒有……這是治療惡性瘧疾的特效藥。奎寧、阿脫平,對你已經不起作用了。”606和瘧原蟲、傷寒菌,還有別的不知什麼菌,在我的血管裏混戰一場,最後是606勝利了。病退了,但是人很“吃虧”,醫生規定只能吃藕粉。藕粉這東西怎麼能算是“飯”呢?我對醫院裏的藕粉印象極不佳,並從此在家裏也不吃藕粉。後來可以喝蛋花湯,蛋花湯也不能算飯呀!我要求出院,醫生不准。我急了,說:“我到昆明是來考大學的,明天就是考期,不讓我出院,那怎麼行!”醫生同意了。喝了一肚子蛋花湯,暈暈乎乎地進了考場。天可憐見,居然考取了!自打生了一次惡性瘧疾,我的瘧疾就除了根,半個多世紀以來,沒有復發過。也怪。   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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